第26任校長 山極 壽一
恭喜今天自京都大學畢業的2,871位同學，我與井村裕夫前校長、長尾真前校長、松本紘前校長、列席的理事、副校長、學系主任、部會主管等來賓以及全體教職員，由衷地祝福諸位的畢業。同時，要感謝各位同學的家人以及相關人士直到畢業典禮的今天，所給予我們的大力支持。京都大學於1897年創校，自1900年舉行第一屆畢業典禮以來，120年的歷史中，包括諸位在內，京都大學的畢業生累計已達208,614名。
諸位入學以來，度過了怎樣的學生生活呢?今天，請務必憶起這幾年在京都大學度過的每一天。在嚴苛的升學考試中勝出而入學的諸位，對京都大學抱持著怎樣的期待與夢想呢?在直到今天，迎接畢業典禮的幾年內，是否已經實現?或者，當初的夢想已經大幅改變了呢?然後，諸位即將踏上的道路，與當初的夢想有著怎樣的關聯呢?
去年，尤瓦爾．諾亞．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這位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的歷史學家所寫的《人類大歷史：從野獸到扮演上帝》（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這本書獲得日本商業圖書大獎。我在這本書出版後立即拜讀，覺得很有意思還寫了書評，只是沒有料到它如此受到商務人士的喜愛。這本書追溯史前人類的進化，思考人類的本質為何，目的在對現今文明的理想樣貌提出質疑。最早那麼做的是賈德．戴蒙（Jared Diamond）的《槍炮、病菌與鋼鐵：人類社會的命運》(Guns, Germs, and Steel: The Fates of Human Societies)吧，他著眼於為何文明的演進方式因地而異，並揭示那與陸塊的形狀和生態條件有關。最近還有丹尼爾．李伯曼(Daniel E. Lieberman)的《從叢林到文明，人類身體的演化和疾病的產生》(The Story of the Human Body: Evolution, Health and Disease)、葛瑞里．克拉克（Gregory Clark）的《告別施捨：世界經濟簡史》（A Farewell to Alms: A Brief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World）、麥特．瑞德里 （Matt Ridley）的《世界，沒你想的那麼糟：達爾文也喊Yes的樂觀演化》(The Rational Optimist：How Prosperity Evolves) 等，大時間尺度地研究人類歷史的書籍相繼出版。這肯定是因為以商務人士為首的日本民眾不僅關心與切身相關的社會現象以及世界動態，還希望搭乘時光機前往確認人類這個物種的真面目的緣故。相反地，我認為也可以說是人們對於人類的定義以及信賴已經動搖了。
哈拉瑞最先拋出的疑問是，為何人類會從輕鬆、隨順自然的狩獵採集生活，過渡到既嚴酷又容易染病的農耕生活。他認為那不是因為技術革新而一氣呵成的，是相信即使條件惡劣，只要拼命工作，就能過好生活，這樣的意念的結果。而其發端是發生於7萬年前的認知革命。他斷定，隨著語言的登場，新的思考與溝通方法萌芽，是讓智人（Homo sapiens）走向地球各個角落、讓其他人種以及動物滅絕的原因。
事實上，從我所學到的靈長類學的見解來看，人類的腦與其他靈長類一樣屬於社會腦，會隨著群體的大小而增大。哈拉瑞表示，現代人的腦適合在150人左右的群體中生活，有可能在農耕、畜牧開始之後，無法適應急速增加的人口，於是人類創造出神話，利用想像出來的秩序維持大集團。貨幣不是物質性的現實，而是相互信賴的制度，它結合不同文化、語言、宗教，帶來了全球化。
現代的問題應該是，支持「未來肯定比現在更好」這個希望的資本主義原則，也就是「經濟成長至上」這個理念已經開始崩解。在我還是京都大學學生的時候，日本還處在高度成長時代，總覺得前途光明無限。萬國博覽會在大阪舉行，可以真實感受到科學技術不斷地開拓出新的可能性。但是，很快地，地球環境惡化被視為問題，現在已經證實，汙染以及地球暖化等環境惡化情形隨著人為影響的增大而加劇當中。人們呼籲「永續開發」，有幾項旨在防止地球惡化的國際公約生效。地球的資源有限，人類發展的道路也有盡頭，已成為共同理念。
諸位在京都大學度過的幾年裡，世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東日本大地震災後重建工作不如預期的情況下，發生了熊本大地震，很多人受災。民族以及宗教導致的對立愈演愈烈，產生了許多難民，各國至今為止的合作機制與協作產生扭曲。英國的脫歐、美國的走向單邊主義、中國的一帶一路政策，在社會以及世界的激烈動盪中，諸位都想些什麼，重新下了哪些決心呢?
有關生命的觀點也有很大改變。iPS細胞研究以山中伸彌教授為中心，獲得了顯著的發展。當中有著山中教授不僅要追求真理，更想拯救受絕症折磨的人們的真切心意。但是，拜運用iPS細胞的醫療技術，乃至基因重組技術的急速發展所賜，有關生命環境與人類觀的各種倫理問題浮出檯面，因為那不僅意味著治療疾病，更廣泛開啟了改變人類生命起源以及人類遺傳方式的可能性，將大大地左右社會的年齡組成與人生規劃，從而影響社會的穩定以及動態。此外，還因為醫療與商業結合，生化創投公司創造出巨大的財富，正逐漸成為推動世界經濟的原動力。
除了醫療技術以及新藥研發外，現今資訊技術以及通訊技術急速發展，在全球化的世界中，我們的思維逐漸變成由技術在引領，隨著資訊設備的發展，人們已經可以隨時隨地輕鬆獲取既有的知識了。大量的影像透過資訊設備免費播放，書本早已不是獲得知識的寶貴手段。但是，科學技術革新既需要人文與社會學的知識，更不能缺少正確的人類觀，這是一個必須要從綜合學術的累積對其重新檢視的時代。今後諸位要大展身手的地方，是被稱為Society 5.0的超智慧社會。在那裡，ICT設備將發揮威力串聯人與物，許多工作將由機器人與AI取代，或許愈來愈沒有機會見到彼此的容貌，但是，正是在那樣的社會，才更需要人們互動、發揮生存能力，認真迎向世界。
今天畢業的諸位，想必也都像已經自京都大學畢業的許多學長姐們一樣，都經歷過自由豁達的討論，那些討論與學友們，會在今後諸位所要生活的世界，成為諸位極珍貴的財產吧。京都大學有著尊崇創造精神的傳統，開拓前無古人的未知境地，正是京都大學引以為傲的挑戰精神。今天畢業的所有同學都具備了各種出色的能力，很多人早已大展長才。今後一定有更多機會展現、運用在京都大學磨練的能力，但是請不要忘記，要傾聽各種不同的意見，而且要參考兩個人以上的意見，對於所面臨的課題，最終要自己做出判斷勇往直前。這種時候，在京都大學培養的「以對話為根基的自由學風」一定會派上用場。
京都大學一直將「地球社會的和諧共存」視為自己的挑戰。現代是此和諧系統崩解，擁有不同想法的人的共存受到威脅的時代。諸位今後也將在世界各地，遭遇到與此挑戰相牴觸的狀況吧。那時，請發揮京都大學自由討論的精神，果敢地迎向挑戰。諸位今後就是京都大學的OB、OG，諸位的所作所為，都會受到世人矚目，也會成為在校生們的指標。諸位將就此各奔前程，但是，未來一定會再交會。我真切盼望，那時，等待大家的是無愧為京都大學畢業生的再次邂逅。
再次祝賀大家。
